假期最开心的事：看了伍迪·艾伦的《情迷纽约下雨天》

编辑注：伍迪·艾伦近年来阵容最强大的一部影片《纽约的一个雨天》从选角开始就备受期待，但此前伍迪·艾伦在好莱坞 #MeToo 运动中被指控，虽然指控最终都没有被认定是事实，但这部影片和伍迪·艾伦本人都纷纷被北美市场切割。影片最终在今年才确认从欧洲开始上映。带来的这篇内容来自张朴，转载已授权。

前几天在香港，专程去戏院看电影。

伍迪·艾伦新片《情迷纽约下雨天》（A Rainy Day in New York）（编辑注：片名又译作《纽约的一个雨天》）上映。我记得上次在香港的戏院看伍迪·艾伦还是 2011 年 9 月，看的是《午夜巴黎》。从《午夜巴黎》到《情迷纽约下雨天》，伍迪·艾伦依然还是那个诗意浪漫的老头儿，他依然让男主角在电影里对“雨天”表达热爱。以雨天的旎旖柔美抒发内心的细腻观感。

雨天让伍迪·艾伦的角色变得多愁善感，并最终挖掘内心真挚热爱。“雨天”在伍迪·艾伦的电影里，成为了一种隐喻，一个评判个体审美和归属感的重要标志，一个对于电影角色和命运来讲如此重要的启示（revelation）。诚如，《午夜巴黎》中的作家吉尔，在大雨的巴黎之夜最终投身到巴黎的怀抱一样，由“甜茶”Timothée Chalamet 饰演的 Gatsby 在电影结尾也在纽约的雨天中收获了忠于自我的爱情，且以抛弃了学途获得内心自由，从而彻底回归纽约——伍迪·艾伦的心灵故乡。

我十分喜欢这部新片。对于高龄导演来讲，《情迷纽约下雨天》显得难能可贵。有可能它是伍迪·艾伦的最后一部电影？观看的时候，我不时冒出这样的念头。要不然，伍迪·艾伦为何在这部电影中处处借电影角色之口，讲述自己对于纽约的热爱？

不乏幽默：Gatsby 在纽约 SOHO 游荡，又在纽约偶遇前女友的妹妹 Shannon（Selena Gomez 饰）在纽约客串拍戏。当 Shannon 得知 Gatsby 的现任女友 Ashleigh（Elle Fanning 饰）来自亚利桑那州，纽约人的骄傲和势利跃然纸上。Shannon 问 Gatsby，“那你们拍拖的时候聊什么？聊仙人掌吗？”Gatsby 随即附和，“我们聊响尾蛇。”在纽约人的眼中，城市即城市，其它地方似乎是荒漠。但经过伍迪·艾伦的镜头，我觉得这段对白和幽默深得我心——在我的世界里，城市就是城市，其它地方有待商榷——但这样一说，你要说我太过主观和势利了——但，我从来就是城市生物。城市的日月星光，带着人造功能与不真实的，有悖于大自然的造作和果敢，但这种发着光的人类文明和科技造物之光，却让我感觉到巨大的安全感和认同感，像是张爱玲需要枕着电车铃声入睡一样紧要——但，你可以不同意我，因为每个人的成长经历都不同。

看得出来，《情迷纽约下雨天》依然是伍迪·艾伦写给纽约的标准情书。中央公园，大都会博物馆，甚至是女主角 Ashleigh 淋得一身落荡鸡的时候在纽约最著名的广场饭店（The Plaza, New York）门口徘徊。纽约的资产阶级地标（高级品味与老钱做派）都悉数露脸（即便是没有露脸的，比如纽约瑞吉酒店，小老头也让主角们脱口而出）——这些地方，真是冥冥之中让我感动，因为它们组合在一起，也是我的一半部分的纽约私人版图。Shannon 和 Gatsby 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里看法国古典主义画作，Shannon 脱口而出：“那时候的巴黎人穿得太美，这画作有着一种迷离的美感，吸引人心”——这些话，都像是伍迪·艾伦最具文学性的对白，一以贯之的知识分子对话主题，经年累月，不离不弃！

Gatsby 带着女友入住 The Pierre, A Taj Hotel，房间中的无敌中央公园的 view 让人沉醉；Gatsby 预定了 The Carlyle（Rosewood 瑰丽酒店）的餐厅准备和女友晚餐（不出意外，因为伍迪·艾伦偶尔在 The Carlyle 的 Cafe 表演爵士）。游荡在 SOHO 的 Gatsby 给女友 Ashleigh 讲纽约的 SOHO 起伏：“当 SOHO 变得越来越贵的时候，艺术家和创意人士就搬到了 Tribeca，当 Tribeca 的租金让这些艺术家们负担不起的时候，大家就搬到了 Brooklyn，最后 Brooklyn 也很贵了，大家就只有回到父母家去住了吧。”——Timothée Chalamet 就这样絮絮叨叨和女主角讲述起自己熟悉的纽约，字字句句都扎进我心！Timothée Chalamet 扮演的 Gatsby 就是伍迪·艾伦的 incarnation！不过，不管 Gatsby 怎样精心策划了一个纽约周末，要让这位来自亚利桑那州的女友 Ashleigh 彻底了解自己心目中的纽约灵光，都没有用！他一遍又一遍讲述自己成长的纽约，但对于 Ashleigh 似乎都是对牛弹琴，因为她完全分不清楚 The Pierre、The Carlyle 或者纽约瑞吉为何物。

但是我热爱的纽约，除了自由，也像是被电影情节夸大了的城市，它充满了 scoop 八卦与始料不及的包袱。因为有 scoop，纽约才显得活色生香，且充满人间的故事感——这份故事感，大约是让伍迪·艾伦异常眷顾的地方？看到后来，Gatsby 母子告白，才是故事的最精彩之处！

伍迪·艾伦于《情迷纽约下雨天》塑造起来一些欧洲艺术电影的元素，比如电影的导演角色，自命不凡又备受创作困扰；由男影星 Jude Law 扮演的电影编剧以神经质的方式面对妻子的出轨行为；带有罗兰·巴特式的语言符号如“诗意电影”；“忧郁的冬天”等等挂在主角嘴边……伍迪·艾伦对导演与编剧所代表的道貌岸然与狂妄的文艺标签和整个电影产业进行了让人啼笑皆非的嘲讽。被他一向嘲笑的还有好莱坞的明星制度和制片体系——所有这一切，让我想起了伍迪·艾伦更为经典的早期电影。那些电影显然树立起了伍迪·艾伦无可取代的个人镜头语言与电影特色。所以，我才觉得《情迷纽约下雨天》好像是伍迪·艾伦的谢幕之作，既回归了纽约，又遵循了他那颗电影原罪的初心，初心到了八十岁之耄耋，依然不改，值得敬佩。

不要把性侵丑闻和伍迪·艾伦的电影作品结合起来讨论，艺术创作无关乎道德评价！这样的结合会中伤一个电影艺术作者对于作品本身投入的情感与创造性，也会减损我们对于《情迷纽约下雨天》的客观评价。

当 Gatsby 在纽约的雨天，在 Shannon 家的高级寓所弹奏钢琴，Timothée Chalamet 唱出忧伤迷离的，如诗般的歌词时，寓所窗外的纽约显得太过抒情和充满魅力。这样的魅力和巴黎截然不同，但又心心相惜——它们在雨中的这个 moment 里，尽然被伍迪·艾伦串接起来了。

不想写了，如果是一类人——我是指：如果你热爱伍迪·艾伦，热爱纽约巴黎，不用我废话，你也会爱上这部戏。何况我还是“甜茶”Timothée Chalamet 的粉呢！他真是一个特别的演员，期待看他出演的《小妇人》。

去香港看《情迷纽约下雨天》真是这个假期我做的最让我开心的事，其它的担惊受怕都被抵消了！

（法国皮具品牌 Goyard 在戏中露面太多，虽是商业植入，但我也照单全收，伍迪·艾伦的人物就是这样的布尔乔亚式的。）